赵启喜

我的家乡河汊池塘星罗棋布，每当冰消雪融，杨柳吐青的时节，塘底的菱角就开始发嫩芽了，那像花一样的菱叶刚浮出水面，我们就急不可耐地拿来长长的竹竿，将它们连根带枝卷捞上来，小心翼翼地取下那个已经冒出新芽的菱角，然后再把枝叶胡乱地放回水塘中，躲在塘堤下把菱角的底部挖一个洞，把里面的肉挖出来吃，入口脆脆的，吃完肉后，壳子还可以当口哨吹，声音十分悦耳。

菱角又名“水栗”，在家乡有好几种，最常见的一种是家菱角，又叫青菱角，暗红色叶子，长有两个角，状如水牛头，个大，皮厚，味美，煮熟后很容易掰开，淀粉含量高，吃来糯糯的。另一种是野菱角，又叫红菱角，青绿色叶子，浑身多角，有三角、四角和五角等多种形状，刺硬扎人，味甜，不好剥。

夏天，菱角的花也次第开放了，淡紫色的聚集在一起，银白色的聚在一块，鹅黄色的穿插在其间，仿佛一幅水墨丹青，煞是诱人。《红楼梦》里对香菱的描述：“不独菱角花，就连荷叶莲蓬，都是有一股清香的。但它原不是花香可比，若静日静夜或清早半夜细领略了去，那一股香比是花儿都好闻呢。”确实，菱角的花儿自有一种清幽雅致的味道，与众不同，耐人寻味。

秋天的菱塘暑气消退，粼粼绿波中，隐现着点点艳丽的红色，宛如无数颗红玛瑙藏在青山绿水之间。菱角熟了，轻轻地提起一簇菱叶，水灵灵的菱角，已如刀枪附在暗红色或者青绿色的叶下。明代诗人张元凯《采菱词》中说：“菱角何纤纤，菱叶何田田。采菱白晰郎，荡桨后复前”。这时节里，塘面上密密地遮盖着菱叶，犹如覆盖着绿色的毯子，家乡的姑娘小伙子们坐上一只只椭圆形的木桶，或者小木脚盆中，用木桨或干脆徒手划水来到菱塘中，个个动作轻快、姿势美如舞蹈，那欢歌笑语和着鲜菱清香在秋风中摇荡: “八月桂花开来香喷喷，姐妹双双采青菱，采得青菱到何里去卖？采得青菱到行里去卖……”

菱角的吃法各地不一，从古到今，脍炙人口。白居易在《春末夏初闲游江郭二首》说：“嫩剥青菱角，浓煎白茗芽。”在我记忆中，母亲总是会将菱角入菜上桌，一小盘菱角，几片瘦肉，再配搭上一些青椒，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菱角肉片就让人垂涎欲滴。家乡有一道菜叫香菇红菱羹，远近闻名。将香菇清洗干净，加清水沸煮上十分钟，切成粗丝。锅中放入原汤，下香菇丝煮沸，再下去壳的嫩红菱片，加上一些盐，用湿淀粉适量勾芡成羹。澄清的汤上漂浮着片片香菇和菱角，撒上几粒葱花，白绿相映，香溢满屋。

傍晚，家乡远远近近传来孩子们一边吃菱角一边唱歌的声音：“吃菱角，剥菱壳，菱角丢在北壁角。不吃菱角不剥壳，菱角不丢北壁角……”家家户户的窗户，都会飘出醉人的菱香，溶于夜雾，弥漫了整个村庄。

（作者单位：点军区人大常委会办公室）